前文走： 温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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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倒是没想到，青江那时随口说的“下次再一起出来抽烟啊”，竟然真的成为了石切丸和他相约的最重要理由之一，仔细想想上次两个人虽然在闲扯，却彼此都没太谈各自的喜好，若要约出来，还是得从烟之类的东西切入。
夏日的阳光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热度，青江已经将半袖的袖口都卷了起来，刘海没精打采地盖在他的半张脸上，连睁开眼睛都仿佛变成了某种负担。这种时候只要有空调就能感觉到室内室外可怕的温差，他推开门进入店内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冷气几乎将他撞了一个跟头。青江小小地喘了一口气，伸手撩起前额被汗水糊住的刘海让冷风流畅地灌进，扬手朝店内的石切丸打了个招呼。
石切丸已经到了一会儿了，这次穿的是米白色的亚麻上衣，比上次那种板正的打扮看着要凉快和轻松很多，他面前摆着一杯绿茶，冒着一点点热气。青江要了杯咖啡，笑着朝他走过去，凉风钻进他的衣服里，让他终于能自由地喘息了。
“久等了吗？”他笑眯眯地问道，似乎对和石切丸见面这件事已经变得非常轻车熟路一样，而他们确实又是第一次见面。
“没关系，我刚到。”这件米白色的上衣明明很适合他，石切丸的手臂动作的弧度和调整频繁领口的手势却总让人觉得他不十分适应这件衣服似的。青江看了一会儿从袖子里露出来的线条得当的石切丸的手臂，很白净，有一点点青筋，没有锻炼到过度发达也不是完全没有肉，以及几乎发着柔和的光的健康的皮肤——
“久等了，您的咖啡。”服务生将咖啡端上来，打断了青江的视线，青江好像忽然被电了一下似的反应过来，缩回了视线。石切丸对他刚才的动作看上去一无所知，稍微探了探身子喝了一口他自己的那杯茶。
“要试试吗，”石切丸问，虽然是在用问句的结构，语气却在温和的笑容里保持平直，叙述一般地没有给青江拒绝的机会，“就当是上次的回礼。”
说着他从随身的包里也摸出一包烟来，包装的很好看，白底色上画着绿竹，石切丸将整包烟都递给他，青江想要拆开来拿走一支其余的还给他的时候，他又伸手制止了：“没关系，整包都带走吧。”
“诶？”
“我不太习惯这个味道，烟味太淡了，但家里的大哥说你应该会喜欢，就让我带过来。”
“什么呀，我明明还很期盼着能和你的唇舌感受相同的味道的——”话这么说了，青江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点了点头，一边道谢一边把烟往自己的包里塞。
“不过烟味太淡了吗？”青江想起刚才拿在手里的时候瞄到的烟的牌子，虽然说是淡烟，也算是这个专门做淡烟草的牌子里面比较重口的味道了，交给宗三的话都可能因为太冲了被退回的那种，“你的烟瘾那么大吗，要靠浓烈一点的来满足？我是说烟的气味喔。”
“平时上班的地方，不太能畅快地抽烟，而且一天有一两根就够了，抓到机会抽重一点的味道不是感觉比较不浪费么？”
“诶——是什么样的工作？不能透露的话也没关系哦。”
“不，没什么不能透露的，”石切丸饮尽杯子里的茶，一点儿水色粘在他饱满的下唇上，同他眼角自己带的那点红色呼应着，“我是大学里的古文教授。”
“哇，真的很了不起，”青江抬头看向他年轻的脸，“这么年轻就变成了教授吗？”
“只是在混日子而已，”石切丸看似不想对自己的事情多谈，“青江呢？”
“普普通通的社畜啦，”青江挥了挥手，“有时候要加班不来一支真的不行呢，吸烟区到了很晚的时候又没人，看着很可怕哟。”
这么一来，两个人还真的是认认真真地讨论起了吸烟时的事情，青江有点哭笑不得，石切丸这时将茶杯放回了木头的桌面，看向青江问道：“陪我去个地方？”
‘’诶，好啊？”青江把奶精和糖拌进杯子里，看着黑色的咖啡从中间部分开始变成带着甜味的棕，满脑子出不去的还是刚才看见的石切丸仿佛在发着光的手臂，他有点儿不受控制地想象起石切丸这件薄薄的亚麻上衣下面会是怎么样的景色，想必要比手臂还白净才是，“去哪里？”
去离这里一个街区的甜品店。
“我是来给幼弟带甜品回家的，”石切丸这样解释道，似乎觉得这样解释还不够一样，多嘴地加上了另一句，“不是我想吃。”
谁信啊——青江在心里拖长了音，你的眼睛里的星星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个子高大到光是看着这样的身材就感觉到非常了然的安全感的男人，对着色彩缤纷的甜品柜台可是在露出小孩子一样的表情呢。如果石切丸的幼弟也在这里的话，兄弟俩恐怕会露出一模一样的表情来吧。
“你喜欢蛋糕这类的点心吗？”
石切丸面前摆着非常有大人气息的黑巧克力蛋糕和带着浓厚孩子气息的草莓奶油蛋糕，妹妹头娃娃脸的男人和面前的蛋糕组成了莫名和谐的画面。男人将口中的东西咽下来，开口说话时又变回那个带着一点压迫感的石切丸：“果然还是更喜欢和果子一点？”
——更喜欢和果子。青江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吃完蛋糕的石切丸的确帮幼弟带了蛋糕，同时带回的还有隔壁寿司店的豆皮寿司，因为他还要去别的地方，就在这个位置和青江说再见。两人在晚饭之前分开，青江从空调间里出来，步行至车站。四五点钟的热度衔接住三点时灼热的阳光，演唱会末尾时的主唱的嘶吼般发散着余热，青江解开胸前两枚扣子，假装这样会对散热有点帮助，他被热度烤的像是打湿了又晒干的牛皮纸一样皱皱巴巴的，嗓子里也冒出点对烟草气味的渴望来，所幸车很快就来了，他上车时的动作仿佛在逃向乌托邦。
刚找了地方坐下来，裤兜里的手机一震，来了一条新邮件。
“和你出来很开心，”石切丸的邮件里这么写道，“谢谢你。”
这男人是要多认真，约个会结束还得写个感谢信约后感发给他，青江看着这封邮件，心想我接到的石切丸的第一封邮件是他的约后感……想着想着就笑起来。分明只是普通的字，青江又愣是从这样简单的表达里看出点别的感觉，说不太清楚，但他能轻而易举地用石切丸低沉的声音将这句话串起来，温柔又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没有敬语的表达方式，他点了点手机屏幕，老老实实地回复了“不客气”。
这样一来，他拿出耳机把手机塞回包里，在男歌手缓慢的节奏里想，下次就能用团子把他约出来了吧？
（5）
石切丸作为雪中送炭的那支烟的回礼被青江很慢地抽完了。青江的预料不错，宗三的确表现出了对这包烟的味道的嫌弃，虽然并不是针对烟草的浓淡。事实上青江也不太喜欢药味这么重的烟，几乎要将烟草的味道盖住了，所以他用不喜欢来当借口，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有意无意地拉长自己消受这包烟的时间长度。
“药味儿和薄荷味儿都有点重，”宗三评价道，他穿着一件七分袖的V领，站在落日的余晖里，天边已经泛起非常好看的蓝黄混合的颜色，他粉白皮的锁骨露着，被照得有点反光——这又是另一种皮肤发光的色调，和石切丸不同——宗三抽烟的动作很讲究，两根手指夹着那支烟，要翻过手腕慢慢将烟灰抖掉，“你抽这烟的时候，不感觉自己是在直接抽一大堆植物吗？”
“虽然不太喜欢，”青江之间夹着上次宗三推荐的薄荷味，那股沁凉顺着吐息一路直达他身体内部的肺叶，灼热又冰冷，“但也不讨厌？”
他不知道怎么不太想继续和宗三聊这个话题了，他交的这些朋友一个比一个敏锐，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不能被他们察觉，却下意识地说了另一个话题，将整个谈话绕开。
“我最近好像喜欢上绿茶了。”
“你不是不喜欢茶叶？每次歌仙泡茶你都不太想喝的样子。”
“嗨，忽然就觉得应该挺好喝的，”他脑子里转的不是歌仙那套白瓷茶杯里面浅绿色茶水在杯壁的一圈金环，石切丸沾了绿茶的嘴唇就在他眼前晃荡，一圈，两圈，他最后使劲地吸了一口香烟的滤嘴，薄荷的味道争先恐后流进他的呼吸道，将眼前的石切丸一下子吹散了，青江拿起一边的烟灰缸来将烟摁灭在里面，转身回屋，“我就是，忽然喜欢上了。”
